刘贵锋
俗话说:“小寒大寒,杀猪过年。”小寒刚过,老乡微信群里杀猪卖肉的信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。隔着小小的手机屏幕,耳畔仿佛传来年猪撕破清晨的嚎叫声,小时候在农村老家杀年猪的热闹场面在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……
小时候,我们最期望的就是杀年猪,天天扳着手指头数日子,盼着进腊月。进了腊月,就距离杀年猪的日子不远了。
杀年猪是一件大事,这一天我们都起得格外早。母亲忙着烧水,她要在杀猪之前准备好两大锅开水;父亲则呼着白气在院门外架起一盆火,然后卸下门扇支案板。等一切都收拾停当,帮忙的邻居们陆陆续续到了,邻村的杀猪匠随即也背着刀具不慌不忙地来了。父亲把年猪从圈里赶出来,众人拽住了按在长条凳上。
在杀猪匠和众人的共同努力下,不一会功夫,年猪便没了声息。这时,只见杀猪匠拔去猪鬃,小心包好。众人喊叫一声,用力把猪抬进盛满开水的木桶里,左右翻腾,烫去猪毛,露出白花花一身肉来。等浑身上下收拾干净,用铁钩钩住后腿,年猪被倒挂在支好的三脚架上。此时,帮忙的众人便闲了,一边从旧书上裁下一张纸条,撒上烟丝,用舌头舔湿了麻利地粘成烟卷,点着了深深吸一口,一边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谁家的年猪最肥,估量着肉的斤两。我们这帮小孩子一个个摩拳擦掌,为抢猪尿泡跃跃欲试。
村里的男男女女越聚越多,大家一边看着热闹一边七嘴八舌地说话。开膛剖腹了,年猪像是一件挂在架子上外白里红的大衣。杀猪匠笑着告诉我们这帮小孩子,谁给他磕一个响头,他就把今天的猪尿泡给谁。小伙伴们面面相觑,互相推搡中,只见勇子挺身而出,双膝跪倒,朝着屠夫轻轻叩头。围观者中有人说,没听见声音,不算响头。哄笑声中,勇子红着脸又朝着杀猪匠磕头。这当儿,杀猪匠从案板上的内脏中割下猪尿泡,倒了里面的尿水扔给勇子。勇子拿起鸭蛋般大小的白肉团儿,如获至宝。
那一年,勇子用他的响头几乎包揽了我们全村所有年猪的猪尿泡。
猪尿泡,是那时候农村孩子难得的玩具。孩子们看杀猪,最主要的目的,就是为了猪尿泡。把尿管的一端套在半截细竹管上,用绳子扎紧了,揉一揉、吹一吹,再揉再吹,累了就换人继续,猪尿泡变得越来越大,最后被吹成足球一样大的圆球,扎紧尿管,一个猪尿泡玩具便成型了。踢“足球”、打“排球”,马路边、院门外、麦场上……小伙伴们玩得不亦乐乎,把童年的欢快尽情地挥洒。整个村子都笼罩在嬉戏打闹、追逐猪尿泡的叫喊声里。
黄昏来临,乡村的上空弥漫着诱人的杀猪菜的香味。乡下不成文的规矩,无论谁家杀了年猪,都要请同族的长辈们来尝鲜。母亲打发我挨家挨户去请人。不多时,七大姑八大姨、左邻右舍三三两两来了,大伙儿盘腿往炕上一坐,摆上热气腾腾的菜肴,倒上酒,推杯换盏,边吃边聊:这一年谁家盖了新房,谁家的麦子收成最好,谁家的小子娶了媳妇,谁家的媳妇生了个胖小子,谁家的姑娘考上了好大学……不知不觉,大伙儿的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。
“年”,就在杀年猪的欢快氛围中,在一顿顿香喷喷的杀猪菜里,在孩子们一道道期盼的目光中到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