割蒿子的如烟往事——中国·定西网

《诗经·国风·采蘩》：“于以采蘩，于沼于沚。”蘩，俗称蒿子，多年生菊科草本植物，茎秆笔直修长，高四五尺，叶互生，羽状深裂，呈银白色，故别称白蒿。叶子可做艾的替代品，用于针灸治病，艾绳燃烧的浓烟可以熏跑蚊子，也可祭祀敬神用。因了这个缘故，人们往往将艾、蒿连在一起说。“呦呦鹿鸣，食野之苹。”（《诗经·小雅·鹿鸣》）鹿在呦呦地叫，吃野地里的艾蒿。岷县麻子川镇有个地名叫鹿牧沟，因古时候牧养过鹿而得名，想来那里的蒿草长得很茂盛。白蒿的嫩茎和叶子是马牛羊等食草动物的饲料。等到夏末秋初，没被牲口消灭的蒿草，老得只能割倒晒干当做饭的燃料。乡亲们把蒌蒿叫做蒿子或蒿头。小时候食用碱供不应求。我目睹过父亲用晒干的蒿子灰烬淘澄蓬灰的情景，才知道蒿草还有这种实用价值。

炎热的夏天来临，为解决燃料的燃眉之急，乡亲们抽空到山沟沟或庄稼地边割一两背篓沉甸甸的青蒿子，摊在院子及大门外的巷道里，吩咐看家护院的老人儿童，操心翻几翻，一日三餐的炊烟就能升上蓝天，变成朵朵有艾香气息的白云朵。

有一年放暑假，父亲驾起骡子车，要我也拿上镰刀和干粮，随他去五华里外的老鸦山自然村札路沟给骡子割过冬的蒿草。我找不到偷懒的充足理由，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。父亲坐在车辕上，挥着皮鞭吆喝牲畜，我坐在他身后的“车厢”里，颠簸了将近一个钟头，才找到草场。

我摸着颠疼了的屁股蛋下车，浏览陌生的天地，聆听清脆的鸟鸣。父亲坐在石头上卷喇叭筒吞云吐雾。过罢烟瘾，父亲提着装馍馍和镰刀的帆布包，和我顺着尚有露水的羊肠小道，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山坡上放下干粮袋，拿起磨得十分锋利的镰刀，割起个头比我高的蒿草。我们把割倒的蒿子和杂草摊在山坡上或庄稼地边晾晒，等走的时候捆起来，再用麻绳背下山装车拉走。

阳光直射头顶的时候，额头挂下咸咸的液体，顺着脖子流向前胸，白衬衣也被汗水渗透了。当务之急是停下手中活计，解决饥渴问题。父亲看见我闹“罢工”，放下割钝了刃子的镰刀，提上帆布包，带我溜进溪谷，找到一眼清冽甘甜的泉水，将帽舌转到后脑勺，匍匐跪地，每人咕咕咕地饱喝一气，接着洗净手掌上的绿色，再用干净石板把泉水聚成深潭，将馍馍掰成小块投进去浸泡一会儿，各自折一双草棍捞起来大快朵颐。父亲安顿饱肚子，又享受六谷（乡亲们对烟酒茶等提神物品的叫法），间或用呛出来的咳嗽惊醒午睡的野雀。

父亲打发我取来两把镰刀，在一块质地比较细腻的石头上，用手掌撩着泉水磨镰刀，意味着割草工作又要开始了。

使用煤气灶和电磁炉的时代，厨房里不再冒五味杂陈的袅袅炊烟。割蒿子的往事恍如隔世。

潘硕珍